懂過在勐庫西半山的深處,面對著終日云遮霧繚的邦馬大雪山。曾經(jīng),這里是個純粹的拉祜族村寨,而今幾乎被漢族人占滿。拉祜人和漢族人先后在這片山地栽下一棵棵茶樹,為懂過奠定下了扎實的茶業(yè)基礎(chǔ)。
有些傳奇色彩的小謝
勐庫的地形用最簡單的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兩山夾一河。北南走向幾乎從轄區(qū)中間川流而過的南勐河,從地理上將勐庫劃分為了東西兩部分,由此東部的馬鞍山被稱為東半山,西部的邦馬山自然地被稱作西半山。在這兩座山上,分布著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茶園,集中了雙江縣80%左右百年以上的古茶園。
勐庫是個有些奇特的普洱茶產(chǎn)區(qū),普洱茶樹種中的勐庫大葉種,就是因為主要生長于此而被命名的。百年以上古茶園中生長著的古茶樹,大多都是勐庫大葉種茶。而這些茶樹因為生長環(huán)境的不同,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是不同的滋味和口感。
早幾年,勐庫茶區(qū)以東半山較為出名,比如壩糯、忙蚌、亥公、那賽等等,都是勐庫較為有名的山頭。近年來隨著冰島、大戶賽、小戶賽等茶山的異軍突起,西半山的名氣遠遠超過了東半山,以至昔日聲名在外的東半山,反而顯得有些落寂了。4月間再次到勐庫,我們將采訪的目標(biāo)鎖定在西半山深處一個名叫懂過的地方。
大早,小謝就開著皮卡車從邦罵出發(fā)到縣城接我們,然后又載著我們穿過勐庫鎮(zhèn)向著懂過駛?cè)ァ?jù)說在整個勐庫茶區(qū),除了去小戶賽的路外,就屬懂過的路最難走。果不其然,雖然道路不久前剛被整修過,但從去往冰島主路上的一小條分支岔路口左轉(zhuǎn)不遠,就因夜間的一場雨使得一些路段變得泥濘不堪。
二十多歲的小謝是土生土長的雙江人,家就在縣城附近的一個村子里。一眼看上去有些憨厚的他,其實是個爽朗而又有些內(nèi)涵的人。熟悉起來后,一路上小謝邊開著車,邊給我們講他那頗有些傳奇色彩的經(jīng)歷。包括初中畢業(yè)后十五六歲就去闖上海,剛出火車站錢就被偷了一干二凈,然后在上?;疖囌究颗芡却蛄愎ど盍艘恢芏?,攢到僅夠的路費后跑到南京打工。兩年后又被初中女同學(xué)騙到西安落入傳銷圈子,然后與傳銷團伙斗智斗勇,并躲過了傳銷團伙在火車站的圍堵安全地回家。說這些往事的時候,小謝的語氣有些平緩,卻讓我們聽得一愣一愣的,仿佛是在看一部跌宕起伏的電影。
小謝是張鵬的好兄弟,幫張鵬管理著在勐庫茶區(qū)冰島、懂過、大戶賽等村寨的初制所,以及建在邦罵的茶廠。我問小謝,現(xiàn)在回憶起這些精彩的人生經(jīng)歷有什么感觸?不曾想小謝卻淡定地說,當(dāng)時只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其實還是自己的家鄉(xiāng)好,要發(fā)展事業(yè)還是在家鄉(xiāng)才好發(fā)展。所以現(xiàn)在就只想著好好跟著張鵬學(xué)做茶,希望以后能按自己的要求做出自己滿意的好茶來。
說話間,車子一個轉(zhuǎn)彎,盡管前面還是山,視野卻明顯地開闊起來。小謝指著左手邊山梁上的一個村寨說,那里就是大戶賽,更遠處那座高高的大山就是邦馬大雪山!從直線距離看,懂過大寨與大戶賽其實很近,山梁對著山梁,寨子對著寨子,目測絕對不超過一千米。不過小謝說,大戶賽在另一座山梁上,兩個寨子雖然隔得很近但沒有直通的路,得從還沒到懂過岔路口的另一條岔進去,所以開車還是挺遠的。繼續(xù)以緩慢的速度前行不遠,我們來到了懂過大寨。
爺爺輩的單株概念
懂過坐落在邦馬大雪山斜伸出來的一支余脈上,雖然從地理上看地處勐庫西半山,卻不像冰島、大戶賽、公弄那樣面對著東半山,而是面朝看似近在咫尺的大戶賽和更遠處幾乎終日被云遮霧繚的大雪山。
這個隱藏在西半山深處的村寨,整個村委會由外寨、以寨、壩起山、磨烈四個自然村組成。以寨是相對外寨而言的,大意是“外寨以內(nèi)的寨子”的意思,這兩個寨子是懂過最大的兩個自然村,現(xiàn)在幾乎已經(jīng)連在了一起,所以又被成為懂過大寨,壩起山和磨烈兩個自然村規(guī)模則要小不少。整個懂過的村民基本都靠茶為生,茶地合計面積近6000畝,是西半山上茶園面積最大的一個村委會,其中老茶地、新茶地面積各占一半左右。在懂過以寨,現(xiàn)在還保留著一片粗壯的栽培型古茶園,明證著懂過是座有著古老歷史的茶山。
臨近午飯,當(dāng)小謝將車開進以寨的懂過繼云茶廠時,李永康已在自家的茶廠里等候我們多時。60歲的李永康在懂過老一輩人里算得上是文化人,從15歲到退休,一直在西半山各村寨間教書育人,從懂過、冰島到大戶賽等等,許多村寨都有他種下的桃李。
吃過午飯,李永康帶我們?nèi)タ炊^的茶地。懂過最老的古茶園,就在繼云茶廠的旁邊,數(shù)量不多,但棵棵都長得粗壯繁盛。其中最大的一棵,樹圍超過160厘米,被懂過人尊稱為“茶樹王”,周圍還長著七八棵樹圍超120厘米的古茶樹。走進這片古茶園蹲下身細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古茶樹間基本還保持著規(guī)整的株距、行距,人工栽培的痕跡十分明顯。
李永康指著茶樹王對我說:“我爺爺基本上只吃這棵樹上的茶,他說這棵樹上的茶是懂過最好吃的。因為這棵茶樹在懂過是年紀(jì)最大的,口感非常好,喝下去脖子里非常舒服,香氣也留得長。張鵬第一次來懂過時,喝過這棵樹上的茶后立馬就說,這不是非常符合我們‘天普流香’的名稱嗎?”看來單株并不是現(xiàn)代人才玩出來的概念,至少在懂過,差不多五六十年前就有了。
這片古茶樹為李永康家所有,但被張鵬承包了下來,茶園里也豎起一塊“天普流香古茶園”的牌子。張鵬在懂過所承包的古茶園基地,就是在李永康家的繼云茶廠被制作成毛茶的。剛滿36歲的張鵬,是個厚實的河南人,來自永成。回到昆明采訪他時,見我不知道永成是個什么樣的地方,他有些自豪而又有些內(nèi)斂地說:“永成可是劉邦斬蛇起義的地方,還是淮海戰(zhàn)役的轉(zhuǎn)折點!”
年紀(jì)雖輕,但張鵬早在2003年就開始做普洱茶了,并一手創(chuàng)辦了天普流香茶業(yè)有限公司。自2006年來到懂過就喜歡上這里的茶,并從2009年開始與當(dāng)?shù)夭柁r(nóng)租下了大片古茶園,著手打造懂過茶的名聲?,F(xiàn)在,張鵬和他的天普流香在懂過擁有650多畝古茶園,今年做了一噸半的頭春茶。
談及為什么喜歡上懂過茶時,張鵬說懂過的經(jīng)緯度、生態(tài)都是比較好的,平均1760米的海拔也十分適宜出好茶,而且這里森林覆蓋率高,古茶樹資源也十分豐富。說到茶葉的品質(zhì),張鵬認為懂過茶的特點是葉片短寬,滋味飽滿,香高味濃,苦底重但回甘快而持久;雖然甘甜協(xié)調(diào)不若冰島、壩糯,但質(zhì)量氣強則要更好,所以懂過茶在勐庫大葉茶中風(fēng)格自成一派,存放好了還會有蜜香。
掀開懂過的面紗
看完茶樹王,李永康帶著我和小謝往寨子后的山上爬,邊看古茶園邊聊著懂過。
懂過的茶多,還真不是蓋的。在寨子里還不怎么覺得,當(dāng)跟著李永康往爬到半山腰時感觸就很深了。舉目望去,寨子四周的緩坡臺地上,一級級一臺臺的幾乎全部都是茶園。在這近6000畝的茶園中,有2500多畝是古茶樹、大茶樹,其中靠近寨子的古茶樹長得高大而繁盛,山上茶園里的古茶樹、大茶樹則顯得有些低矮和稀疏。偶爾有幾棵高大的茶樹矗立在其間,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感覺。而當(dāng)我們仔細觀察這些茶樹的根基時,就會發(fā)現(xiàn)根基顯得很粗壯,現(xiàn)在的樹干是從樹樁的一側(cè)長出來的,明顯帶有被矮化過的痕跡。
李永康介紹說,早前懂過是個純粹的拉祜族村寨,不過現(xiàn)在的懂過基本都是漢族人了,只有外寨還有著20來戶拉祜人家居住,拉祜族成為了懂過真正的少數(shù)民族。
漢族人是道光年間才開始遷入的懂過的,所以懂過150年以上的茶樹基本都是拉祜人所種,這些古茶樹讓懂過茶具備了不俗的品質(zhì)。1904年雙江縣改土歸流后,不斷遷入的漢人在1904年至1940年間,陸陸續(xù)續(xù)種下了面積不少于2000畝的茶樹,現(xiàn)在這些70-110年間大茶樹,占到山上茶園面積的一半左右。整個懂過村委會的純古樹春茶年產(chǎn)量,這幾年達到15噸左右。
拉祜族和漢族人先后在此用心經(jīng)營,為懂過奠定了扎實的茶業(yè)基礎(chǔ)。因為茶園多,產(chǎn)量大,1953年中國茶葉公司云南省分公司就在懂過設(shè)點收購。據(jù)雙江縣的相關(guān)檔案資料記載,1954年在懂過的收購量達21413斤,1955年收茶30000斤,數(shù)字的背后反映出懂過在當(dāng)時就已是一個產(chǎn)量很大的茶產(chǎn)區(qū)。而且懂過和冰島、公弄、邦木一樣,都是新中國成立后雙江的第一批良種培育基地,并很快進入到云南省茶科所的視線,1980年以前懂過的茶籽作為勐庫大葉種中的上品一直往外調(diào)撥。
李永康感嘆說:“懂過偏遠吶,要到勐庫壩子去,中間隔著兩條河,五六層山巒,那時通往外面的只有兩條一米來寬的小路。”直到2000年,懂過才通了一條有點現(xiàn)代意義的毛路,不過也只能同行拖拉機。2007年,汽車才終于可以開進懂過。這種地理環(huán)境上的封閉,令懂過與外面世界慢了幾個節(jié)拍,也讓懂過失去了許多市場機會,以至年產(chǎn)茶葉上百噸的懂過,在很長的時間里并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名聲與地位。
隨著交通的改善,近年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認識懂過,促使懂過的茶價不斷向上攀升。即便是在市場出現(xiàn)調(diào)整的2015年,懂過的第一撥春茶價格在李永康看來也很理想,古時拉祜人栽下的古樹茶在每公斤380元以上,漢族人所種植的百年左右大樹茶每公斤260元左右,茶王樹周圍那幾顆古老的茶樹更是賣出了每公斤上萬的高價。有著“小冰島”之稱的磨烈,茶價在整個懂過是最高的,第一撥春茶價格基本在每公斤1000元以上。
不過正所謂“谷賤傷農(nóng)”,讓人感到有些痛心的是由于市場的調(diào)整,今年不只是懂過,許多地方的臺地茶都賣不起價,也很難賣出去。李永康說,清明過后懂過的臺地茶鮮葉只能賣到每公斤6-7元,而請一個采茶工每天的工錢需要100元,加上吃住每天的工錢差不多要150元,但每個工每天采的鮮葉一般不超過15公斤,鮮葉所賣到的錢還不夠支付工錢。李永康嘆了口氣說,茶農(nóng)們也是沒辦法的,不貼錢請工采掉頭春茶的話,會影響到二三春茶葉的質(zhì)量和產(chǎn)量……